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決裂 （京士頓）
「決裂」兩個字看起來似乎殺氣騰騰﹐叫人有驚心動魄的感覺。這種判斷雖然沒錯﹐但是從事情發展的辯証過程來看﹐物極必反﹐萬事萬物有盛有衰﹐久之必腐﹐而後再生。但事物轉變的過程﹐有時和緩過渡﹐有時肅殺激進﹔有時是不知不覺地自然轉移﹐有時是有意識地操控轉變的方向。「決裂」就是帶有奮進的色彩﹐經由對情況的控制﹐以往一個特定方向挪動的有意識的作為。除非是信仰宿命論﹐凡事聽天由命﹐來了就來﹐去了就去﹐人在一生的道路行進時﹐不免要有以決裂的態度與行動﹐來解決諸多人生所面對之問題的時候。尤其是易傳講的「窮則變﹐變則通﹐通則久」﹐求變之時﹐常常須要以決裂的手段﹐來往上提昇。讀《易經》時﹐也發現有〈革〉、〈夬〉與〈師〉三個卦可以用來闡釋決裂與提煉出決裂的原則與方法。本文就來討論這三個卦。
決裂可以說是與對方劃清界限﹐小則斷絕感情﹐大則興師動眾﹐干戈相見。其目的無非是對現狀不滿﹐而力圖加以改變的決心與行動。以對象而言﹐可以是與自己的自我決裂﹐可以是與他人的人際間決裂﹐也可以是與一群人的團體決裂。〈革〉卦的決裂可以針對自我﹐〈夬〉卦針對他人﹐〈師〉卦針對群體。
「革」是改變或改革的意思。〈革〉卦澤水在上﹐離火在下﹐水火不相容﹐彼此熄滅﹐因此局勢必然有所變革才行。有了改變﹐另起爐灶﹐局面才會再度亨通前進。就像古早人類﹐打獵後﹐把獸皮製成蔽身之衣。但是獸皮堅硬腥臭﹐穿著極為不舒服﹐因此必須把生皮由火來革成熟皮﹐把粗糙堅硬之皮由水來革成平軟舒適之服。這麼一經變革﹐情況好轉﹐文明繼續累進。
當然這個革﹐可以革己﹐革人﹐革不同情況。不過以革己為例﹐發見自己頹廢腐化﹐就必須與自己決裂﹐對自己宣戰﹐像革生皮一樣﹐有虎變與豹變的決心﹐徹底革面又革心﹐這樣才會讓懊悔消失。〈革〉卦以知時而動與鞏固意志作為變革成功的要素。知時而動建立在對自己深刻的了解﹐無自知之明﹐如瞎子摸象﹐無法掌握全面訊息﹐造成妄動誤事的失策現象。時候一到﹐變革一開始﹐必須馬上鞏固改變的意志與自信﹐以洶湧澎湃的決心﹐徹底與舊我決裂﹐開局布新﹐不可淺嘗即止。另外﹐決裂之前﹐必須了解變革不是那麼容易就會成功的。因此謹言慎行﹐多方徵詢意見﹐才能得計。這是以今日之我﹐挑戰昨日之我的大自信大作風﹐來換取一個蔚然燦爛之新我的行動。
〈夬〉卦澤水在上﹐天在下﹐水竟然聚集到天上去了﹔象徵著小人騎到君子頭上﹐為是可忍﹐孰不可忍的非決裂以去之而後快的局面。因此「夬」就是決裂或了斷的意思﹐就是以剛決柔﹐以正決邪﹐以君子決小人﹐以動武來取得和平的過程。
人一生中﹐受到小人欺凌到有苦說不出的情況﹐應該偶會碰上。為了鼓舞自心﹐甚至人心﹐挺身而出﹐公然宣告小人罪狀﹐揭穿小人陰謀﹐以揚眉吐氣﹐得真正氣候﹐這就是〈夬〉卦所言與小人決裂的核心。可是決斷小人與決斷自己的後座力有所不同。與自己決裂不成﹐可以改時再來﹔與小人決裂不成﹐可能受到反撲﹐事敗身不保﹐因此不可不小心。〈夬〉卦對革掉小人的第一個建議是﹐決斷小人之前﹐必須有備無患﹐警惕行事﹐以免輕舉妄動﹐出手即敗。小人之能作威作福﹐騎到好人頭上﹐必有其厲害的招數﹐一定不是好惹的。你只要一疏於防患﹐就有可能日落西山﹐光明未到﹐黑夜卻先來臨。第二個建議是﹐一宣戰﹐就毫不猶豫﹐勇往直前﹔一勇往直前﹐就不留姑息之念﹐不僅要斬草除根﹐而且要焚之成灰而後已﹐決不能讓小人像〈夬〉卦裡所提到的脆弱的莧草﹐一碰就斷﹔但是莧草易斷也易生﹐聽說它的種子在馬的胃裡消化後﹐還會發出芽來。足見要決斷一個小人的風險是很高的。
〈師〉卦以地在上﹐水在下的地下有水之積聚之象﹐比喻聚群眾行大事。可見〈師〉卦的決裂是自己身為公司主管﹐軍隊將帥﹐或是不同組織機構領導人與其他組織群眾決裂的大規模行動。大規模的對抗或決裂﹐牽扯的利益必然巨大﹐結果影響必定深遠﹔用之有道﹐百家歡樂﹔用之無道﹐生民塗炭。
依〈師〉卦的訓誡﹐大規模的興師動眾﹐討伐征戰﹐首重領導人的素養。只有心術端正﹐能體會包容與畜養屬下群眾﹐才能師出有名﹐才能剛中而應﹐行險而順。有了這個基礎﹐要成功地決裂或戰勝對方﹐這個領導人﹕第一﹐用眾必須講求律法。管理眾人﹐人治易亂﹐只有依法而治﹐眾人之事才不會失衡。第二﹐要能恩威並計。有功必賞﹐有過必罰。賞罰公平﹐可以得到群眾的信任。第三﹐要有可靠的棟樑之材。國家或組織內﹐無將才可授權使用﹐光靠領導一人之力﹐成不了功業。第四﹐要懂戰術。懂調兵遣將之道﹐知進攻防守之理﹐無堅不摧。第五﹐要能進能退。勝敗乃鬥爭常事﹐要能守住常道﹐不慌不忙﹐在轉進的過程﹐韜光養晦﹐積累實力﹐東山再起﹐以重起組織產業。
總之﹐人類社會不可能生而無事﹐有事必有革、夬或師等決裂之時。綜觀《易經》〈革〉、〈夬〉與〈師〉三卦﹐除了以上引用到與自我、他人、以及他眾決裂時﹐有其個別之道外﹐三個卦應用在不同情境下之決裂的共同要素有五﹕看清情況、謹守正道、了解對方、小心謹慎、果敢行動。這些古老的教誨﹐與當今個人與組織經營管理之道﹐看來是大同小異了。
